周易小说网 > 女帝师(全集) > 第235章 女帝师四(29)

第235章 女帝师四(29)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盛唐风华银狐逆鳞续南明大明1617

周易小说网 www.zhuoyj.com,最快更新女帝师(全集)最新章节!

    皇帝依旧不徐不疾:“如何不说了?有无约定什么?”高思诚仍是不语,皇帝接着道,“是有无约定分割天下后如何处置朕这个短命皇帝吧!”

    高思诚惶急不已,伏地不起:“臣不敢!”

    皇帝道:“兄弟恳谈,畅所欲言。你接着说。”

    高思诚道:“既如此,请皇兄恕臣言语莽撞之罪。古有赠药之情、浇瓜之惠[107],止息边患,勋泽后世。四弟不过是仿效古人。”

    皇帝不容他喘息:“止息边患,勋泽后世?莫非你看见了他们的书信往来?你怎知他没有泄露军情?怎知他没有约定你刚才所说的那些?!”

    高思诚反驳道:“四弟总西北军事整整八年,攻兰州,陷武威。冲锋陷阵,为士卒先。褒赏诛伐,与士卒平。倘若四弟真有异心,何须等到今日?再者西夏主昏臣乱,将卒离心,早已是强弩之末,我大昭拿下银川已是指日可待。如此外援,要来何用?!”

    皇帝淡淡道:“你起来说话。”

    高思诚道:“皇兄如若不允,臣弟长跪不起。”

    皇帝微微叹息,颇含几分推心置腹:“但有反心,自是不论贤愚,都为他所用。三弟,你素来淡薄,如何懂得反贼的心?他和西夏人喝酒打猎、欢宴互酬之时,就该想到有今日。敌将生病,他赠药。军中缺赏,西夏就送盐过来。如此,两国还打什么仗?!战场兄弟相称,谁还能有必胜必死的决心?长此以往,必沮军心!即便他没有反意,通敌之罪是确凿无疑。‘赠药之情、浇瓜之惠’,殊不知羊祜与陆抗曾在西陵死战,羊祜败绩,这才怀柔。梁为小国,楚为大国,梁国不敢因衅交兵,这才灌瓜!那些都不过是两国战局胶着时为保边境民力的权宜之举,我大昭不日必将攻打银川,西夏并非不知。他们借此拖延时日,暗中战备,如此雕虫小技,他竟懵懂不知,实在糊涂!”说着长长吐一口气,口气蓦然一冷,“他以为朕和他一样糊涂?还是觉得朕是那个立白痴儿子为太子的糊涂皇帝司马炎?!”

    高思诚毫不示弱:“皇兄圣明,既然明知这是西夏的计策,临阵换将岂不是堕入敌人彀中?”

    皇帝道:“无妨。朕明春亲征,在此之前,自然是除莠务尽。所谓‘物或损之而益’[108],些微扰攘,还受得起。”

    高思诚无言可答,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叩首道:“臣以性命担保,四弟绝不会谋反!”

    皇帝冷冷道:“三弟何以这样肯定?”

    高思诚愈加焦急:“皇兄,四弟是任性了些,可大是大非上并不糊涂。是了,他与那西夏人交往之事,朱女录也是知道的,她也觉得四弟并无反意。”

    我心头一颤。那一日在梨园,我告诉他若兰与我在仁和屯相遇之事,他明明承诺守口如瓶,今日却口不择言。知情不报的欺君之罪和内宫女官结交诸侯之罪,眼见是逃不掉了。也是,在高思谊的性命与对我的承诺之中,倘若只能选一样,他无论如何也不会选后者。

    绿萼大惊失色,压低声音道:“姑娘……”我不看她,只端坐不动,双手在斗篷中紧紧攥着罗裙,战栗不已,深恨自己一时心软将此事告诉高思诚,酿成今日之祸。

    皇弟狐疑道:“朱女录?她是如何知道的?”

    高思诚这才惊觉失言:“这……”

    皇帝见他不肯说,也懒怠问下去:“罢了!通敌已是死罪,又何须谋反?你放心,朕会效仿当年汉文帝对待济北王刘兴居一样[109],念及军功,赐其自尽,罪止其身,并让他的儿子袭爵。朕已仁至义尽,不必再说了。”

    高思诚无可奈何,只得牵住皇帝的衣袖道:“皇兄难道就不顾及母后么?臣刚一进景园,便听人说,母后这几日只用了两顿膳——”

    皇帝冷哼一声:“不是朕不顾及母后,是他不顾及母后!他是幼子,最得父皇与母后的疼爱,自小延请名师,悉心教导,到头来如此荒唐不经,以致铸下大错!他对不住母后,对不住父皇!”顿一顿,忽然轻轻一笑,“你这一说,朕记起来了,他有错,他的傅相宾友也有不谏之罪,那便统统杀掉好了!”我悚然一惊。皇帝这是要斩草除根。

    高思诚涕泣不已:“说到疼爱,皇兄当年何尝不疼爱幼弟?臣记得皇兄登基的前一年,亲自带领臣弟在畋园狩猎,四弟因为追一只白鹿而迷了路。皇兄带人在山林中寻找了一夜,直至平明方才带四弟回宫。事后父皇反责备皇兄,皇兄却一言不辩。还是四弟说,林苑中现白鹿瑞兽,自己才追远了,实在不怪皇兄。父皇听说符兆祥瑞,这才免了皇兄的杖责。后来四弟向皇兄致歉,皇兄一笑了之,从此情义更笃。往事历历,思之酸鼻。莫非皇兄都忘记了?!”

    皇帝微微动容:“当年他还只有七岁,朕身为兄长,只能教导,不能苛责。如今他已经二十七岁,还可说自己年少无知么?如此看来,朕当年就不该姑息,让他多挨几杖,庶几能免今日之祸!”

    高思诚情理并陈,全被驳斥回去,此刻已彻底无语,只得痛心疾首道:“皇兄当真以为,四弟想谋夺皇兄的天下么?还是皇兄当真以为,四弟可以谋夺皇兄的天下?皇兄扪心自问,如此处置当真是国法难容,还是皇兄有私心?!”

    皇帝喝道:“放肆!”

    高思诚再次叩首:“臣弟万死。只要皇兄肯饶恕四弟,臣愿为仆隶,终身侍奉左右。请皇兄念及孝道,留四弟一条性命吧。”

    皇帝叹道:“你又没有通敌谋反,何必抢着做朕的仆隶?罢了……去向母后请安吧,她老人家还在等着你。你的话,朕都记着。退下吧。”

    高思诚从殿中退出,我忙起身行礼。高思诚一怔,面色一红,还礼道:“朱大人,实在对不住,小王一时情急就——”他的脸很快在风中褪成死灰色,“倘若皇兄问起大人,大人就全推在小王身上。”我低下头无言以对。

    门口人影一动,小简悄无声息地闪了出来,在高思诚身后躬身道:“大人,圣上召见。”

    高思诚头也不回,他专注而用力的目光,夹杂着无限愧疚。我只得屈一屈膝道:“恭送王爷。”高思诚凝眸片刻,飘然而去。

    不待他走远,小简便走近一步,悄声道:“大人可要小心些,圣上脸色不好。”我嗯了一声,除下斗篷,交予绿萼,随小简走进含光殿。

    这是我第一次来到景园的含光殿。殿顶很高,灯光所及之处,不见椽梁,暗如深远漆黑的夜空。上首是黄檀木五龙盘柱龙椅,椅背竖起五柱,五龙情态各异。以中柱最粗,龙头正对南方,昂然怒目。两道目光似高悬的利剑,牢牢迫住我的眉心。我心头一颤,忽而周身发冷。

    皇帝身着半旧的靛青色五龙团纹袍,上臂的牙色游龙已经被洗得发白,祥云的青白色丝线也没有那么丝丝分明了。待我行过礼,皇帝微笑道:“路上都还顺利么?出宫之前可用过晚膳了?”

    我垂头道:“启禀陛下,微臣一路都很顺利,出宫前已用过晚膳。”停一停,含一丝恍惚道,“谢陛下关怀。不知陛下夤夜召见,有何旨意?”

    皇帝走近两步,忽然伸手一拍我的右肩。我不觉退后一步,他这一掌便拍了个空。皇帝也不以为忤,缩了手温和道:“别怕。朕叫你来,是有一件要紧的事问你。夜色已深,你要如实作答。”

    我忙道:“是,微臣定知无不答。”

    皇帝道:“你先瞧瞧这封信。”

    我一听“信”字,浑身上下每一寸肌肤都涨得发麻,倘若刚才不是避开了他的手掌,此刻我的震颤如何能逃过他的手眼?小简呈上一只深青色漆盘,一张轻飘飘的黄白色信笺覆在淡橘色的萱草纹之上,字体工整,间距均匀,横竖两道折痕隐约可见。只有短短两段话,仿佛只是一封报平安的寻常家书。我拈起信,默读一遍,暗自一惊。

    皇帝看我读完了信,背过身去,负手道:“念。”深夜的自制力最为薄弱,我的声音一定会出卖我的惊惶。所以他深夜召见,所以他命我念出来。

    于是我念道:

    “自辞省台,奄忽春秋。乘舟中流,逾会稽山南;踣足驽马,度函谷关西。理分卤煮,析成五色。掀井空囷,革冗喻盗。府库之计,帑藏之重,荷恩塞责,无敢轻忽。智不逸群,行弗高物。欲行九德,心惛于道。

    “昔石破龙腾,云行景从,昏晓五祥,飙尘千峰。动乎险中[110],虎豹道伏。迍如邅如,乘马般如。面汗背芒,临深履薄。思不出其位[111],不时则静[112]天意昧昧,何可言哉!”

    这是高曜的字迹。这便是他命小东子送给我,却在驿站丢失的信。“天意昧昧,何可言哉”,果然落入了皇帝手中。

    高曜虽命专人送信,终究笔触隐晦。若非早知西北出天子气,不相干的人绝看不懂。高曜一字未提天子气,第二段却句句都说天子气。信上的折痕几乎不见,皇帝定是压平了细细看过很多遍。他当早已瞧出其中的隐喻。

    皇帝道:“你的声音在抖。”

    我赧然一笑,不慌不忙道:“微臣初次在陛下面前念文章,因此紧张。”

    皇帝微微一笑:“可瞧出是谁的字迹了么?”

    这信没有称呼亦没有落款,甚至连自称都没有。皇帝又不给我看信封,分明是要试探我。信已在他手中,芸儿进宫之事多半他已知晓,我若装糊涂,只会激怒他:“依微臣浅见,这是弘阳郡王殿下的字迹。”

    皇帝道:“不错。这是他写了命人送进京的信,你知道是送给谁的么?”

    我摇头道:“臣女瞧不出来。不过今早弘阳郡王府的李芸儿进宫来,说王爷有书信从西北送到,竟被送信的下人丢在驿站了,找了许久也没找到。莫非便是这封么?”

    皇帝笑道:“就是这封。既是写给你的,你可明白上面写了些什么?”

    我又细细看了一遍:“王爷是说在外巡查盐政辛苦。”

    “还有呢?”

    “微臣愚钝,一时之间,看不明白。”

    “当真不明?”

    “微臣恭请圣训。”

    皇帝将信自我手中轻轻抽走,双指在薄薄的信笺上印出两道短促的暗影,似向深处窥视的幽冷目光。他回身端坐在龙椅上,笑道:“‘石破龙腾,云行景从,昏晓五祥,飙尘千峰’,说的是西北胭脂山上,出了龙腾之状的五彩云气——你可知道是什么?”

    “昏晓五祥”么?明明是“五次”“五日”的天子气,却被皇帝解成了“五彩”。想来高旸冒充“刘灵助”拟好上书交给裘玉郎后,裘玉郎拆开看过了,也告诉了膏药,否则这封信上如何会平白无故地多出那四日出来?也好,倒与我伪造的奏疏相应。

    当此时,我要格外小心地应对:“微臣不敢妄言。”

    皇帝微微一笑,续道:“‘动乎险中,虎豹道伏’,说的是昌平和信王世子应气而妄动,现下都关在狱中。故此他‘面汗背芒,临深履薄’,子曰,君子思不出位。管子曰:不时则静……这不是显而易见了么?”

    果然,连高曜都看出高旸“应气而妄动”,有意使自己囹圄,皇帝又怎能不知?倘若我贸然呈上伪书,皇帝见与太史局所奏不同,很可能会怀疑此书是高旸伪造。自污一向是信王府自保之径,高旸故意犯些小罪,皇帝倒不见得怎样。但陷害昌平郡王,作书欺君,却会激怒皇帝。再加上天子气,被皇帝借故处死不过是交睫之祸。

    然而我也不敢将此书擅自毁去,一来书信从百姓手中到达定乾宫的小书房,经多人整理封装,极有可能已被人瞧见过,倘若此人直接奏报皇帝,我罪责难逃。二来高旸的伪书倒也不是绝对不能呈上,只是要看时机。有高曜所书“五祥”在前,这说不定就是一个好时机。

    心念飞转,我微微好奇:“信王世子应气而妄动?这是何意?”

    皇帝不屑回答,笑问道:“你听见胭脂山出天子气,倒不意外?”

    高曜寄给我一封隐晦的密信,被皇帝一眼识破,他分明已经怀疑我了。倘若我装作不知,日后那封伪书被搜出,除却交通和包庇诸侯,更多一重欺君之罪。于是微笑道:“紫气祥云,史书中常有记载,民间也颇多传闻,多半是牵强附会。”

    皇帝道:“太史局司天监已上书,千真万确。”说罢将高曜的信抛在地上,“不然朕也不能将此信解得这样好,你以为呢?”

    我俯身缓缓拾起信笺,石青色的裙裾似初研的墨汁,漫上苍白的信笺,却不能篡改一分一毫:“若西北真有天子气,陛下这样解倒也贴切。”说罢折好了放回漆盘上。

    皇帝轻哼一声,似笑非笑:“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这也罢了。他有幕僚在身边,为何却给你写信?难道他不知道,内臣不能交结诸侯么?还是他迫不及待要坐上太子之位,所以写信问你该如何是好?”口吻越淡,越是惊心动魄。

    我不紧不慢道:“微臣服侍殿下读书多年,殿下自小有心事,也都向微臣倾诉。殿下还年少,倘若真有天子气,惊惶之下,难免过失。窃以为,就算殿下写信给微臣,也不能证明殿下无视幕僚。只是自幼的习惯,难以更改罢了。”说罢欠身恭敬道,“陛下明鉴。”

    似有一刹那的飘忽柔情似初夏的暧昧气息悄然弥漫开来。“自幼的习惯,难以更改”——他也有,更温情,更无望。沉默片刻,他和缓道:“你会如何回信?”

    我坦然一笑:“微臣会回说:‘见祥而为不可,祥反为祸;见妖而迎以德,妖反为福。’[113]‘天命不可虚邀,符箓不可妄冀。’事君尽孝,勤谨不辍,‘夙夜匪解,以事一人’。‘天意昧昧,何可问哉’?既不可问,又何必问。”说罢低下头,露出谦卑得略带惶恐的笑意。

    高曜在意天子气,交通近侍,暗通款曲,这也罢了。就怕皇帝想起皇后,想起悫惠皇太子之死,怀疑当年高曜弑兄,那便大大得不妙了。

    皇帝笑道:“你说你不明白这信上写的什么,可是回信倒是很快。朕倒觉得奇怪,倘若你真的愚钝不堪,他还会这样语焉不详么?”

    我淡淡一笑:“写信倾诉只为一吐为快,至于微臣看不看得懂……有亲信幕僚在身边,殿下又何须微臣看懂?”

    皇帝笑道:“你惯会避重就轻。”

本站推荐:神医毒妃魅王宠妻:鬼医纨绔妃兽黑狂妃:皇叔逆天宠小阁老神医嫡女随身空间:神医小农女好色婶子绝色毒医:腹黑蛇王溺宠妻误惹妖孽王爷:废材逆天四小姐3岁小萌宝:神医娘亲,又跑啦!

女帝师(全集)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周易小说网只为原作者小伍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小伍并收藏女帝师(全集)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