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小说网 > 当我遇上你 > 第10章 Nothing in the world

第10章 Nothing in the world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盛唐风华银狐逆鳞续南明大明1617

周易小说网 www.zhuoyj.com,最快更新当我遇上你最新章节!

    天已经蒙蒙亮了,几丝云彩飘飘荡荡的挂在天边,像是棉絮一样漂移不定,就像是此刻的心情,隐隐约约的,还是不安和不确定。

    子衿洗完澡,又换了衣服,准备出门的时候才发现桌上有一个包裹,收件人写着自己的名字。只是已经被拆开,露出半个深色檀香木的小盒子来。

    她有点疑惑,打开一看,里边却是一叠叠的信。一看字迹,子衿就知道是姐姐的遗物,大约是凌燕寄来的。她拆了一封看,信件是子曼写给凌燕的,大体是在说自己刚回国工作的种种心情,而末尾的时候提到了失散的妹妹,说接下来要努力将她找回来。

    子衿稍稍平复了心境才出门,这么早,城市交通十分通畅,而她经历了这一晚没睡,精神竟也很好。到了乐乐的病房,小护士正在收拾,回头看见她,笑着说:“萧隽瑾的妈妈呀,她被爸爸接走了呢,刚走,手续也办好了。”

    不安的感觉又强烈了数分,子衿站在空落落的病房里,拨电话给萧致远。

    他倒是很快接起来,语气平常:“乐乐在我这里。”

    “为什么带乐乐走?”子衿按捺下心头的燥急,“这几天你那边那么忙,还顾得上照顾她?你……到底想干什么?”

    “桑子衿,新闻沸沸扬扬,你觉得留乐乐在是好事?”他顿了顿,情绪晦暗不明,“离婚的文件我的律师在研究,到底怎么样,会给你一个答复的。”

    “等等——”

    声音戛然而止,对方并没有给她更长的耐心。

    之后就再也没有打通,子衿忽然油然而起恐惧感……这个男人,是不是就这样把乐乐抢走了,再也不还给她?

    她什么都没想,开车直奔上维大厦,只是这个时间段,大门紧闭,而她不是员工,连车库都没办法进去。子衿只能在路边停了车,然后找了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随便点了份关东煮和一杯咖啡,对着窗外坐着。

    终于,城市像是苏醒了,慢慢热闹起来。

    不断的有白领冲进来买早点,自动门也一遍遍的重复着“欢迎光临”,而子衿手边的咖啡换过第三杯的时候,萧致远的车出现了。

    子衿抓了包就冲出去,恰好在他下车的时候拦住他。

    他穿着深灰色的西服套装,未系领带,偏过了头正在和陈攀说话,脚步沉稳,亦看不出此刻面临着多大的危机,如同往常一样来到公司。倒是陈攀先看到子衿,有些尴尬地停下脚步,示意萧致远看后边。

    萧致远的目光落在子衿的身上,像是看到了一个陌生人,只是微微颔首:“你怎么来了?”

    她不得不压抑住情绪:“乐乐呢?”

    “我让人照顾她,你放心吧。”

    “乐乐每天早上都要吃我烤的面包,她醒过来见不到我会闹的……”子衿轻轻吸了吸鼻子,提醒自己不要当着萧致远的面哭,然后放缓声音说,“她在哪里?”

    萧致远依旧没有看着她,只对Iris说:“她要不愿意走,你先带她到休息室吧。”然后头也不回的带着陈攀往大厦里边走去。

    “子衿?”Iris表情复杂的看着她,轻声叫她名字。

    子衿飞速的摆摆手,没有再等,只是走到路边取了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而几乎是与此同时,陈攀不得不提醒了两次,萧致远才从恍惚中回过神,走进了电梯。

    “我们刚才说到哪里了?”他抱歉地笑了笑,眉梢微扬,只是表情却是掩饰不住的低落,“对不起,昨晚没睡好。”

    “萧总,你没事吧?”陈攀不无担心,“还有,这样冷处理的结果……我们很可能丧失主动权。下周一就要交标书了,还会有转机吗?”

    萧致远却没有再回答,只是定定看着电梯上不停跳动的数字,依旧带着那丝难以捉摸的恍惚。

    整整有三天时间了。

    子衿没有再见到乐乐。她从未像这样,疯了一般给萧致远打电话,可他都不接,最后只是听到冰冷的语音留言箱提醒。挂上电话的那一刻,她忽然间明白了,萧致远是铁了心的,不再让自己见到了乐乐了。

    她定了定神,开车去老爷子家。王阿姨将她迎进来,笑着说:“哎呦,真不巧,你们可赶着堆儿来了,老爷子出去打球了呢。”

    子衿这才发现大嫂也在,她倒不好意思立刻转身就走,只能坐下来打了声招呼。

    宁菲平素是十分重视形象的,妆容精致,加上质感上好的名牌洋装和手袋,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那真是名门少奶奶的气派。可是今天她只看了子衿一眼,就“嗯”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

    “大嫂,你怎么了?”子衿看见她红肿的眼眶,到底还是不忍心,问了一句。

    她很快抓起手边的墨镜戴上了,闷闷的说:“没事。”

    “那……我走了。”子衿也无心同她多说,然而走到门口,身后宁菲忽然开口:“子衿,有时间吗?一起喝个咖啡吧?”

    子衿停下脚步,想了想:“也好。”

    子衿本想在萧家的后花园坐一坐,宁菲却不愿,找了一家路边的咖啡店,当先走了进去。工作日的下午,店里没什么人,弥漫着缓旋律地音调,店员们放松的靠着吧台,不知在聊些什么。

    宁菲就觉得子衿有些晃神,她便做主叫了两杯焦糖拿铁,店员下单的时候,子衿却忽然说:“我要expresso好了。”

    咖啡端上来之后,子衿盯着那个小小的杯子,突兀的说了句:“物价真的高了呢。”

    宁菲有些莫名其妙:“什么?”

    “哦,没什么。”子衿用小银勺拨弄深褐色滚烫的液体,笑笑说,“大嫂,很久没见了。”

    她们是真的很久没见了。这段时间兵荒马乱,萧正平爆出不雅照片和私生子丑闻之后,老爷子就再也没有召集大家一起吃饭。而子衿和萧致远也是矛盾重重,自然更加顾不上别人。

    “桑子衿,以后可能做不成一家人了,不知道再见面还会不会是朋友。”宁菲喝了口咖啡,淡淡的说。

    子衿有些吃惊,她和萧致远准备离婚的事,想不到已经被大哥大嫂知道了,转念一想,这样也好,做不成一家人,自然也就不用忍受对方的冷嘲热讽了。

    “……也不知道你的新任大嫂,会不会像我一样刻薄呢。”宁菲自顾自地把话说完。

    “你……和大哥要离婚?”子衿更加惊讶。她不是不知道宁菲和大哥的关系的,假如说萧致远娶自己是完全排除了门第背景的障碍,那么萧宁两家的联姻,更多的带有了商业合作的色彩。他们一旦离婚,两家的股票可能都要受到波及,她实在难以想象,自小被作为名门淑女来教育的宁菲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你如果是我,会不会离呢?老公都被爆出这样的照片了,甚至私生子都有了,对方赤裸裸的向我挑衅,你说,离不离?”宁菲自嘲地笑了笑,“我不是两家的玩偶或者发言人,爸爸妈妈让我说什么,我就得说什么。我也不想儿子将来长大,别人告诉他……自己的妈妈是一个懦弱的‘大房’。”

    子衿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忽然生出一丝同情。这个世界上,真正每个人都有烦恼与苦痛,平素这样跋扈的,其实这六七年的婚姻里,亦不知吞了多少苦水,却还要强装欢颜。

    “子衿,知道我为什么老是针对你么?”宁菲轻轻叹了口气,鲜艳的指甲放在素色马克杯上,精致妖冶非常,“我只是不服气。为什么老二可以对你这么好。明明是一样的父母,为什么儿子之间差异这么大。”

    “你或许还不知道,在你嫁进来之前,也有不少人希望当时孙明茹和致远能够结婚,甚至双方长辈都觉得合适。你知道的,孙明茹的外祖父就是广昌的创始人,以孙家在工业方面的实力,这场联姻的影响,不亚于我家和萧家的结合。如果致远点头答应了,他远不用像这几年那么辛苦,还得一点点的去拼自己的事业。”

    “他哥哥一直觉得他傻,这么划算的交易都不做,却又暗自庆幸,假如他答应了,如今在萧氏集团,哪有他说话的份儿。后来致远千方百计的去欧洲找客户拉订单,去了半年,真的被他拉了个大客户来。然后就把你带回家了,还有乐乐。带回来就带回来吧,还这么藏着掖着,生怕外边的媒体影响到你们的生活——”

    “我一直在看他什么时候会对你厌倦,可是等了又等,自己快要离婚了,他反倒不隐婚了,大大方方和你站到一起。”宁菲讽刺的笑了一声,“现在想起以前我对你说的话,真觉得丢脸呐。”

    为什么萧致远从来没有告诉过自己这些内幕?子衿哑口无言,内心深处有些不安,也有几分好笑:若是几天之后,宁菲知道自己也要离婚了,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大嫂,你别这么说——”

    很久之后,子衿才意识到自己应该说些什么,然而宁菲却径直打断了她:“不用安慰我。我实在是找不到人说话了,就把你拖了出来。”她看看腕表,站起来说,“走吧,时间差不多了。我也得去回去了。”

    “那你今天……是去见爸爸么?”子衿还是问了一句。

    “总得去和他谈一谈啊。”宁菲笑着说,“对了我看到新闻了。本来想去看乐乐,后来王阿姨说没什么大事,就没去医院。”

    “她是没什么事。”子衿有些不自然的回答。

    两人走到门口,各自上车前,子衿忽然问:“大嫂,你坚持要离婚,那大哥呢?”

    宁菲无谓的笑了笑:“到现在我才明白,不断挽留你的男人,才是真正爱你的。可他没有。”

    自从那一天之后,子衿甚至没有再让阿姨过来打扫清洁,地板上蒙了一层看不见的灰,踩上去都变得沙沙的。子衿一进门,就将屋子里所有的灯都打开,又开了电视,让家里显得热闹一些,这才坐在沙发上,捧着温开水发呆。

    其实是午饭时间了,子衿却殊无饿意,随手从姐姐的檀木盒中抽出了信,打开慢慢的读。从某一封开始,子曼的信里就开始提到一个男人。她并未具名,字里行间却满是浓的化不开的情谊。子衿看到最后几封,语气却变了:姐姐不再像开始那样乐观而甜蜜,反倒带着迟疑,仿佛不知道路该如何走下去。

    “我觉得他变了……可是和许诺的不一样,他真的变了。阿燕,或许是我多心吧——我总觉得,订单的结果出来,无论他能否如愿,我们的关系便会结束。可是我知道,为了帮他,自己已经尽力了。”

    自始自终,姐姐都在保护“他”,连名字都不曾写出来。子衿这样想着,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她一封封将信拆开,直到某一封,她第一次提到那个男人——那时,姐姐尚未回国,还是念书,那么他们是在国外认识的?

    可是不对啊……姐姐和萧致远并不是一个学校的,甚至不在同一个州。

    子衿从沙发上坐起来,动作一急,手肘碰到了檀木盒,盒子便啪的一声摔在地上。想不到里边还有一个小隔层,因为暗锁摔坏,又露出一片纸张。

    子衿小心地抽出来,只看了一眼,便怔住了。

    普通的A4大小,纸张已经泛黄了,上边是一张少女的素描像,里边的女生长长的卷发,背着书包,回头冲画者大笑。笑容肆意,却又不让人觉得张扬。

    这样的画……似曾相识。

    子衿疯了一样冲去书房,找出了从光科辞职离开时带回来的整理箱,翻找许久,终于找到了那一次方嘉陵给自己的速写。两张画面上的人影渐渐重叠起来,明明是两姐妹,却又那么相似,仿佛是同一个人。

    或许……那只是因为……画者是同一个人吧?

    整理箱里还有一张报纸,新闻还是当时的头条,媒体猜测凌燕私生女的父亲是方嘉陵,且刊登了他们大学时的照片。

    看到那群人的时候,子衿霎那间醍醐灌顶,如果姐姐和凌燕是同学,那么……她一定也和方嘉陵是同学啊!会不会……她爱的人,一直是方嘉陵呢?

    许是被这个不可思议的想法惊呆了,子衿只觉得自己全身都在发抖,可是思维却又前所未有的敏锐,正用看不见的速度,将一条条晦暗不明的线索窜连起来。

    姐姐,上维,光科,ESSE的巨额订单,萧致远……方嘉陵。

    她从不在自己面前提起恋人的名字,总是说:“还没到时候。”

    什么才是那个时候呢?

    是到ESSE的订单公布的时候?

    心头那个想法正在迅速的发芽、壮大,恐怖得难以令自己承受,子衿有些麻木的走出书房,客厅里电视正好在播放财经快讯。

    “经广昌方面确认,东林投资已经递交标书,东林第一大股东方嘉陵先生今天向外界承认,竞标如常进行,不会如之前传言一般撤资。这也意味着,尽管经历了股权风波,上维和光科依然并驾齐驱,究竟广昌落入谁手,还得看竞标结果。而此前一直避免接受媒体采访的上维重工总经理萧致远,今天也出现在众人视线中,丝毫未受传闻困扰的他,表示收购按照计划执行。据悉,受传闻的影响,上维股票一度大幅跌落,而今天发生的一切,令投资者们重新对其燃起信心……”

    接下来,金融专家开始侃侃而谈,大约是在说方嘉陵应该是和萧致远私下达成协议之类的……子衿不耐烦再听下去,径直拨了电话给凌燕。她不顾寒暄,劈头就问:“你和我姐姐还有方嘉陵都是同学对吗?”

    “是啊。”

    “他们……关系怎么样?”

    “还好吧。方嘉陵出身太好,对谁都冷冷淡淡的。你姐姐也心高气傲,两个人平时也不怎么往来。”凌燕大约是觉得奇怪,又问,“怎么忽然提起这个?”

    子衿没有说话,各种心思杂念横生,却听见对方顺口又说:“本来呐,你姐姐去世那一年方嘉陵就要回国来发展的。后来却没有回来……挺可惜的吧,老同学,他得知了你姐姐的噩耗,当时也是难以接受呢。”

    子衿呆呆挂了电话,只觉得身上一阵寒一阵热,过了许久,手机又一次响起来,却是三天未接自己电话的萧致远的声音。

    “下午有空吗?”他的声音如常,“我们谈谈。”

    “好,去哪里?我正好有话要问你。”子衿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

    “我回家来找你吧。”他随口问了句,“吃饭了没?”

    “……没有。”

    “那你等着吧,我带回来。”

    这个城市依旧在接受高温的炙烤,从汽车进入楼道的瞬间,依然能感受到温度差带了瞬间的不适感。萧致远开门进去,屋子里安静的可怕,只有中央空调嗡嗡的换气声。

    没有乐乐满地乱跑,也没有子衿温言低声细语,这座公寓,似乎再也没有往日的温暖和活力了。萧致远刚把吃的放在桌上,就看见子衿从卧室走出来。

    三天没见,她又整整瘦了一圈,脸色也不好,眼睛下边两块黑青色,显然并未睡好,抬头看看自己,欲言又止。萧致远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抽了一下,很轻微,但是他很清楚——那是一种很明确的疼痛。顿了顿,他若无其事的说:“先吃东西吧。”

    他手里拿着一罐刚打开的啤酒,易拉罐壁上凝成许多细微的冰凉水滴,那种凉意从掌心直触心底,他却只是觉得热,几口就喝完了酒,然后面对着子衿坐下。看着她小口的吃东西,萧致远明显能察觉出她没什么胃口。只吃了几口,她就抬头对笑了笑:“我有点冷。”然后走到墙边,调了调室温。

    “你怎么做到的?”重新做下来之后,子衿把食物推开了,直视他问,“方嘉陵没有理由这样放弃在东林和你作对的机会。”

    萧致远似乎早就猜到了她会这样问,平静的说:“我和他做了一个交易。他将在东林的股份全部转让给我,给上维第二轮竞争的机会。至于最后广昌花落谁家,就看竞标的结果——他不算吃亏。”

    “你——能给他什么?”子衿屏住了呼吸,心脏却越跳越快,那种不安几乎要从血液中溢出来,迫得自己难以呼吸。

    萧致远一双眼睛黑邃得像是深渊,一字一顿:“一个女儿。”

    最后一丝血色从脸上褪去了,子衿并没有发现自己已经站起来,只是死死盯着眼前这个男人,那个答案其实就在心里上下沉浮,可她只是不愿去相信,带着最后的希望,声音嘶哑的问:“谁?”

    “乐乐。”

    心底最深最暗的地方,始终燃着的那丝小小的火苗,终于还是被吹灭了。

    他们联手夺走了自己心底最珍视的东西,这个世界由五彩变成了黑白,子衿呆呆坐下来,喃喃的说:“乐乐……乐乐是你的女儿啊。”

    他亦微垂着目光,长长的睫毛掩饰起了翻涌的情绪,只说:“她是你姐姐和方嘉陵的女儿。”

    忽然之间,子衿是真的觉得自己这么可笑。

    这个世界,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如果乐乐真的是姐姐和方嘉陵的女儿,那么自己算什么?萧致远算什么?

    “四年了,你为什么不解释?”

    萧致远的解释却极冷静:“一方面是因为你;另一方面,是因为方嘉陵。”

    “从一开始,我就是用乐乐把你留在身边,如果我说她不是自己的女儿,你会头也不回的离开我。另外,对付方嘉陵,乐乐是我最后的筹码。”

    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子衿只觉得自己耳朵里都在嗡嗡作响,望出去的人影也有些虚幻,她毫不犹豫地站起来,用尽全力甩了一个耳光过去。

    清脆的啪的一声。

    反震的力道让自己的掌心变得麻木,瞬间失去了感觉,子衿看着这个不避不让的男人,他一动不动的回望自己,声音却依然让人冰彻入骨:“桑子衿,那天我没提醒过你么?你若不把消息透露给方嘉陵,我们本不用走到这一步。”

    他说的没错……一点都没错……子衿后退一步,伸手扶住了桌子,是呀,该怪谁呢?

    怪萧致远的城府,或是怪他的残酷?

    不……不……本来不用走到那一步的。

    只怪自己的,自作聪明。

    总以为这一次真正的能逃离,可其实自己是瞎了眼,一直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跌跌撞撞,不过是靠着旁人的怜悯,才残喘至今。

    她重新抬起头,强忍住即将落下来的眼泪:“……那么,乐乐呢?”

    “方嘉陵接走了。”萧致远眼潮深处的汹涌一闪而逝,“她是方家长女,方嘉陵会好好照顾她的。不然——他也不会答应这场交易。”

    “可是萧致远,她……也是你的女儿啊。”子衿眨了眨眼睛,终于有什么东西再也接不住,扑簌簌落下来,滚烫的滑下肌肤,“你就这么把她送走了……这四年……你们之间没有感情么?”

    他定定回望她,似乎听到了再好笑不过的话,唇角勾起来:“是啊,四年的时间,这么长的时间……你给我感情了么?”

    那抹薄凉的笑像是磨得尖锐的冰锥,轻轻一下刺进去,满蓬的鲜血就渗出来,染得满眼血红。子衿看着他已经变得模糊的轮廓,轻声问:“那么……我还能见乐乐么?”

    “过几年再说吧。”萧致远淡淡的说,“方家不希望这件有太多人知道,要把乐乐送出去几年。”他走上前几步,蹲下身子,轻轻擦了擦她的眼泪,声音却是依然没什么温度的:“乐乐本就不是你我的,想开点。”

    想开点……她要怎么想开呢?

    萧致远已经走了,子衿靠在沙发上,却始终在想这句话。

    四年的时间,从背叛的打击,到姐姐的离世,是乐乐让自己重新活过来。她的一切一切,一切希望,都是在那个小丫头身上……她还要看着女儿去上学,她会去参加家长会,因为女儿成绩的进步或退步而担心;女儿可能会早恋,她会心情复杂地去看看那个男生长什么样,然后旁敲侧击的提醒她;她有一天会出国,她给她整理行装,恨不得将整个家都带上;她终于出嫁……

    可是现在,乐乐的人生,或许再也不会有自己。

    又或许,再过两年,乐乐看到自己的时候,不会亲热的扑上来叫妈咪……

    “不行!”子衿半梦半醒中坐起来,慌乱的去摸手机,然后拨出方嘉陵的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经关机……”

    她颓然挂下,想了想,转而拨给前同事Elle。

    Elle倒是很快接了,声音中透着一丝促狭:“萧太太,现在想起老朋友啦?”

    子衿没空与她说笑,只低低的说:“方总在吗?”

    “方总这几天都没上班呢。”Elle听出了几分异样,“你怎么了?找方总有事吗?我帮你留言给他。”

    子衿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匆忙将电话挂断了。她坐起来,恰好看见手边的相框里放着的乐乐两岁的照片:那个时候,她的头发还稀稀疏疏的,自己一直担心呢,没想到过了半年,发质就变得黑亮了……这个屋子里,每个角落……都藏着女儿的点点滴滴。她环顾四周,忽然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而此刻的萧致远接到了父亲的电话,老爷子低低喘着气,似乎被什么气到了,径直就说:“萧致远,你给我回家!现在!”

    他多少猜到了是为什么事,疲倦地闭上眼睛,敲了敲驾驶座椅背:“去老爷子那里。”

    刚进家门口,王阿姨正在收拾满地的玻璃残渣,看上去是老爷子摔了杯子。萧致远脚步不停,跨过碎片,直接上楼。身后王阿姨踌躇着叫了他一声,低低的说:“致远,你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老爷子刚才气得——”

    “我知道,我这就去见他。”

    书房的门敞开着,老爷子却是背着手在踱步,一看见他,顺手就抓起烟灰缸砸过来:“萧致远!我当你多有本事!你居然拿我们萧家的孙女去换生意!”

    萧致远沉默着闪开了。

    他从有记忆到现在,父亲对自己大多是严厉的。可老爷子因为极强的自控律,并不常发火。甚至上一次因为乐乐的血型来找自己的时候,他也远比此刻镇定。

    萧致远等他喘息的时候,慢慢的说:“爸爸,乐乐既然不是我的女儿,就更加谈不上是萧家的孙女了。”

    “你——”老爷子总是理得整整齐齐的雪白头发此刻也乱了,额角爆着青筋,断断续续的说,“你去把乐乐给我接回来!你不要这个女儿,我来养!”

    “那么您就不要上维了么?你一手打下来的江山,就这么放弃么?”萧致远平静的说,“她是方家的孙女,而你不过养了她四年。她……总是要回到亲生父亲那里去的。”

    “你——既然这样,你当初为什么要把她带回家?”老爷子固执的说,“子衿呢?子衿也答应了?”

    “这是我做的决定。”萧致远轻描淡写的说,“也是她逼我做的决定。”

    萧老爷子背着手,又踱了几步,情绪似乎稍稍平复下来了:“萧致远,你告诉我,就算收购最后成功了,这件事要怎么收场?”

    萧致远只是站在那里,窗外的阳光透过树影,落进书房里的时候已经被筛过好几层,他的侧脸隐匿其中,无声无息。

    “乐乐不在了,你和子衿怎么办?”老爷子见他不答,问得更具体些,“能继续过下去?”

    他抬起头,光斑落在倔强的脸上,咬着牙,那样的表情……

    老爷子忽然有些恍惚,像是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因为丢失了珍贵的东西,所以那是一种孩子气的失落和倔强。

    老爷子蓦然语塞。

    彼此的沉默并未维持很久,萧致远接起了电话,是银行经理打来的。

    “萧先生吗?是这样的,刚才您的副卡上发生的几笔消费——因为这张卡开办到现在已经四年了,一直没有人用过,所以想要和您确认一下。数额分别是xxxxx和xxxxxx,持卡人桑小姐,不过我们暂时联系不到她。”

    “嗯,我知道。”萧致远怔了怔才说。

    “那就没事了。”

    对方还未挂电话,萧致远淡淡补充了一句:“给她提个额度。”

    “好的,我立刻去办。”

    挂了电话,萧致远转身,看见老爷子坐在沙发上发呆。他的目光却是落在小花园里。这么热的天气,锦鲤都钻在浮萍下边乘凉,老爷子忽然说:“当初为了养这些鱼,特意引了个活泉水进来,结果乐乐一抓,什么都没用,一条条的老往外蹦。”他闭上眼睛,拿手支着额头,叹了口气说,“孩子被接走了,你要提醒人家,她的伤口还没好,不行就让医生跟着过去看看。”

    萧致远点点头:“我知道。”

    “方嘉陵不是没有结婚么?”老人忽然又说,“要是他家容不下乐乐,你就把她接回来。”

    此刻的他并不是一个曾经雷厉风行的实业家,只是一个挂念着小孙女的老人,神色间只剩下无奈。

    可是萧致远并未给父亲承诺一个简单的“好”,只是转身离开了。

    偌大的商场,子衿已经徘徊了很久了。

    在家里昏头昏脑睡了数日之后,她不愿再呆在家中,于是信步走到这里,口袋里的零钱也只够在商场里买个帽子,只能像是无头苍蝇一样,一层层的往上走。

    周围所有人都是结伴来的,没人像她这样落单,熙熙闹闹的人群中,自己一个人……心里的感觉似乎更加空落落的。子衿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黑白色调的橱窗里展示的女士海军蓝衬衫,配着线条剪裁利落的黑色小脚裤,都市女性干练的气息扑面而来。以前找工作的时候,真的做梦都想要一套这样的衣服呢!

    子衿停下脚步,有些怔忡……比起现在的死气沉沉,那个时候,虽然只能穿着早已经蹭破了皮面的鞋子,却也在公交车上来回奔波,每天都那么有活力呵。

    她这样想着,双脚已经难以控制的走进了店里,目光搜寻着女性柜台。

    “小姐,想要买些什么?”服务小姐的笑容十分职业化,依稀还缺少一些人情温暖。显然,光凭眼前这位小姐的打扮,她多少已经估摸出,又是一位光看不买的,这就意味着。她还得等客人离开后,整理柜台上的衣物。

    “我想要这套,还有这一件,还有那个。”子衿胡乱指了指,“小号。”

    服务小姐怔了怔:“抱歉,我们不能一次性携带这么多衣物试衣。”

    “我不用试。帮我包起来吧。”子衿轻轻眯起眼睛。

    “那……请您跟我来买单。”

    立刻有人过来将她选定的衣服包装起来,子衿看着小姐开票,输入金额,忽然觉得有一丝爽快,仿佛这样挑选货品能让自己忘掉心已经变得空落落的事实。

    “您是付现金还是刷卡?”

    “哦,等等。”子衿低头去翻包,半晌找出一张信用卡,有些不确定的递过去,“试试这张吧。”

    “您……确定能用吗?”小姐的笑容甜美,可并没有掩饰起那丝怀疑。这笔金额,远远超过了一个小白领信用卡的额度。

    “嗯。”子衿有些心不在焉,不能用就不买了吧……况且,萧致远给的卡,应该不会不能用。

    滴的一声,刷卡成功。迎上对方真正喜悦的表情,子衿揉揉鼻子,心底竟一阵失重般的轻松——依稀是人生走错了方向,于是只能在细枝末节的地方一再的修正。

    “小姐,帮您拿到地下车库吗?”

    “哦,不用,我留个地址,你们帮我送回家吧。”子衿摇头说,“我没车。”

    “……好。”

    一连进了三四家店,每次都是满载而归。甚至到了最后,子衿不过是想试试,手里这张卡,它的限额究竟是多少?或许永远也测不出来呢……萧致远什么都不好,唯独在金钱上对自己是异常的大方。不过这个时候,他应该知道自己在这里乱花钱了。

    几乎在同时,在上维大厦,萧致远摁下了办公桌上的内线。

    等Iris走进来,萧致远头也不抬,只说:“麻烦把这个交给子衿。她现在xx大厦一楼的咖啡店,现在过去应该还能找到她。”

    Iris拿起那张信封,里边是张薄薄的卡片,她有些疑惑:“信用卡?”

    “嗯。”萧致远的笔尖顿了顿,“银行一直打电话来,懒得再提额度了。”

    Iris有些吃惊:“子衿买了什么东西?”

    “不知道,逛街买的吧。”萧致远伸手将签完的文件整理整齐,放在一边,“你去吧。”

    然而过了很久,他再度抬起头来,看见Iris没有离开,神色有些古怪地盯着自己,表情竟不知是悲是喜。他怔了怔:“怎么了?”

    “萧总,你……这样对她,值得么?”她有些不安地理了理自己衣服上的褶皱,终于还是开口问,“你明知道的,现在的事不是她买东西发泄能解决的。”

    萧致远显然不想与她说这个,只是淡淡笑了笑,不置可否:“所以说为什么要挣钱呢?就是为了让老婆这么花的。幸好她也只是偶尔这么抽风。”

    “我只是想问一句,你觉得值得么?为了桑子衿……她不爱你啊!”

    即便化了妆,此刻Iris的脸色依然苍白得可怕,她看着他的时候,目光不再隐忍平淡,却充斥着一种炙热的情感,仿佛他就是自己的。

    萧致远隐隐有些心惊,他不动声色的站起来,试图抚慰眼前的得力助手,声音和缓:“最近很累么?需不需要我放你一个长假?”

    “不——我不用!Sean,我认识你七年了,我一直在想,究竟什么样的人能配上你。可是任何人我都能接受,除了桑子衿……”Iris两颊上出现了蔷薇色的红晕,她的胸口轻轻起伏着,语气异常激动,“是她!是她一直在和方嘉陵联系,是她……把信息透露给光科!这些你明明知道,为什么你还是这样宽容?”

    萧致远的神色肃然,因为繁忙与压力而日益消瘦的脸上浮起了淡淡的疑惑:“七年?”

    “呵……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呐……我是徐慧啊。读大学的时候是你的学妹,你果然从来没有注意到我。”她扯出一个近乎虚无的笑容,眼神却分外空洞,“你每次代表学校参加商业模拟赛,在图书馆准备通宵……我都会悄悄给你准备海鲜粥。”

    荒凉的记忆深处渐渐浮起了几丝线索,萧致远看着自己相处四年的助理,回想起国外读书的时候,似乎真的有人悄悄送宵夜来。可他那时候忙着课业,青睐者又众多,从来不曾留意还有这样一个女孩。

    “我熬了那么久的海鲜粥,你吃到嘴里,只会问我是哪里买的……可是桑子衿呢?她煮焦的粥,你也能不皱眉头的喝下去——只是因为这么一件小事,你能暗自高兴一周。萧总,你不喜欢我,我不强求,可你告诉我,你究竟爱她哪点?”

    萧致远轻轻折了折眉,那如刀削石雕般的五官有片刻的柔色,这样低着头的模样,俊美得令眼前多年的仰慕者心跳竟也漏了半拍。他沉默了片刻,终于想好了怎样应答:“辜负你这么多年的心意,是在很抱歉。可是徐慧小姐,我能问你一句么……你喜欢我,又是为了什么呢?”

    徐慧怔了怔了,这个问题子衿也问过。她打不出来,回来想到现在,依旧答不出来。

    是为了什么呢?

    这样义无反顾的,从国外回来应聘到他身边,用最公事公办的态度面对他,只是为了……每天都能见到他;看着他爱另一个女人,那样任性和死心塌地——偏偏全世界都知道他爱她,那个女人却弃之如敝履。

    她语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爱我么?真的爱我么?”萧致远抿起唇角,那丝笑看起来苦涩而无奈,“你见过我最恶劣的时候么?你见过我欺骗别人信任的时候么?你见过我……去为难最爱的人的时候么?徐慧,这些……你通通没见过。你怎么会是爱我呢?你只是爱自己沉迷的感觉罢了。”

    “我问我爱她什么?我可以告诉你,我爱她从小生活得艰难,却从不抱怨嫉妒;我爱她出身贫寒,却又骄傲自爱;我爱她全心全意信任亲人和朋友……我认识她四年半,时间并未让这种感情冲淡,直到此刻——哪怕我们可能真的不能在一起了,我依然喜欢她,依然能清晰的说出究竟为什么爱她。”

    即便有夏季限量的唇蜜作为掩饰,可是徐慧呆呆的看着这个年轻男人,心底最后的那丝希望已经破灭了。桑子衿说:“你有机会的。”——多么傻才会相信她的话。她一步步的退出办公室,直到双手扶在门把上,木然说:“我明白了。我……明天就会上交辞职信。”

    “Iris,等等。”萧致远平静无澜的喊住她。

    “抱歉,这四年的时间你已经证明了自己的能力,本该胜任更高的职务——虽然给了你相对优渥的薪酬,可我一直有私心将你放在身边。”他顿了顿,“因为子衿觉得和你合得来,我一直拒绝人事部的提议将你调到海外部。”

    “虽然你不再适合担任我的助理,但我希望你能接受另一个职务。我会让人事部那边和你联系。”

    徐慧闭了闭眼睛,许是因为低血糖的关系,此刻她眼前望出去一片茫茫的雪光,她恍惚了良久:“好的,我接受。”

    子衿就在咖啡店里吃了晚饭。

    星冰乐的奶油已经很可怕,后来点的蓝莓起司难免也有些腻歪,甜食吃得太多,却始终没有满足感。或许应该再去买些东西?她正打算离开,忽然听到门口有人叫自己:“子衿!”

    是风风火火的方屿。

    子衿连忙招呼她进来坐下,上次一别,她一直呆在老家,约好了回到文城再联系。

    “喏,马上公司要开了,前几天回来了,都没约你!”方屿随便的拿起好友的星冰乐,大喇喇喝了一口,“对了,我给你女儿带了礼物呢,下次把她带出来吧!看照片好可爱!”

    子衿涩然笑了笑:“你也知道了?”

    “能不知道吗?新闻炒的那么厉害!”方屿四顾,“欸?姐夫呢?”

    在她的印象里,似乎萧致远就是随时随地会出现的,子衿忍不住板起脸:“别找了,我们快离婚了。”

    “噗——”方屿一口水差点喷出来,“别随便开这种玩笑。对了子衿,上次我不是告诉你那个徐慧以前在学校狂暗恋姐夫嘛……你和姐夫说过没有?处理了没?这种定时炸弹要小心呀!”

    子衿无所谓的笑笑,正要回答,门口一个年轻女生径直朝自己走过来,笑着说:“萧太太,萧总让我给你的。”

    “你是谁?”子衿觉得这张脸有些陌生。

    “萧总的助理,以后请您多关照了。”

    “Iris呢?”

    “刚刚调去海外部。”

    子衿怔了怔,接过信封打开,倒出一张信用卡:“这个是什么?”

    “萧总说你今天带的那张卡一直要提临时额度,有些麻烦。他让您用这张。”她笑了笑,“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哇靠!子衿你哪来这么好的命啊!”方屿看得目瞪口呆,盯着那张黑卡发呆,流了会口水问,“萧致远有未婚的兄弟么?”

    子衿的眉眼却平静淡泊,只轻轻笑了笑,不只是讽刺还是自嘲,将那张卡放进了包里:“我们之间能维系的,也就只有这个了。”

    即便经过了秘书们的筛选,工作邮箱里的邮件依然堆积如山,萧致远看着一封封未读的记号,约莫估算了一下,以现在的速度,可能又要熬一个通宵。手边的电话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眸色略略一沉,直到回复完手上这一封,才接了起来。

    接通了却没有人说话,萧致远隐约听到电话那边嘈杂的声音,他忍不住皱起眉:“桑子衿,你在哪里?”

    又过了一会儿,电话自动挂断了。萧致远将手机扔到一边,又一次将注意力放在工作上。然而这一次他却有些心浮气躁,只看了短短两行文字就放弃了。他推开电脑起身,取车之后直奔回家。

    车子却并未开进社区内,只在马路边停下来,他落下半面车窗,橘色微暖的路灯灯光似乎是顺着重力倾泻下来的,满满的充斥了半个车厢。手指轻轻的在方向盘上打着节奏,萧致远看了看时间,凌晨一点。

    又过了一会儿,一辆出租车开到了小区门口,两个年轻女人下了车,其中一个扶住另一个,跌跌撞撞的往里边走。

    平时他们都是直接走地下车库的,而这一次,门口的保安拦住了她们,问:“请问是哪一户的户主?”

    方屿拖着醉醺醺的子衿,有些头大的问:“喂,你家哪一户?”

    子衿垂着头,头发胡乱落在身前,一言不发。

    “喂!说话啊!”方屿急了,拼命去拍她脸颊。

    “9幢18楼。”声旁有人沉稳的回答,伸出了手,稳稳的把醉酒的女人托住了。

    “萧先生啊!”保安连忙让开,“这是萧太太吗?哎呦,没认出来。”

    方屿脸上的笑僵住了,同往常不一样,她没有叫他“姐夫”,反倒警惕的看了萧致远一眼,也没放开扶住子衿的手,与他对峙。

    他倒是淡淡招呼了一声:“谢谢你送她回来。”

    “我想带她回我家的。是她说要回家……看女儿。”方屿冷冷的看着萧致远,“怎么?你还要来这里吗?”

    萧致远没有说话,而子衿醉得厉害,双膝一软,差点往地上扑了下去。萧致远不再同方屿说话,将子衿横抱起来,径直往里走。

    “喂,你……”方屿还不愿离开,恨恨的说,“明天我会让子衿去我那里住。”

    萧致远回头看她一眼,殊无笑意:“至少到现在为止,她还是我的妻子。”

    到了9幢的大厅,睡眼朦胧的保安看到两人,连忙帮忙按下了电梯键,“对了萧先生,今天商场送来了很多东西,说是萧太太买的。一会儿我给你们送上去吧。”

    萧致远抱着她进了电梯,微微颔首:“麻烦了。”

    公寓的门打开,萧致远径直将子衿抱回卧室,刚一踏入,他就忍不住皱了皱眉。

    尽管安装了最先进的空气交换器,可是这几天似乎没有人用过。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闻的酸腐味道,床头柜、桌上放着外卖的食物盒,有的一动未动,有的吃了一半,就这么扔着,子衿也没有让阿姨清理……这短短的几天,子衿仿佛在梦游,将原本整洁漂亮的公寓折腾成了乱七八糟的垃圾场。

    他先开窗,又烧了壶水,忽然间听到卧室里有动静,急步回去,却看见子衿扒在床沿,吐得满地都是。他愣了两秒,绕过地上的污秽物,给她递上毛巾。

    子衿却是毫无知觉,翻了个身,又沉沉睡了过去。

    空气中酸臭的味道愈发浓烈,他就这样看着她,红得异样的脸颊,乱糟糟的头发,以及早已经化开的妆,不知过了多久,低低叹了口气,神情温柔:“怎么办呢?桑子衿,这样让你离开我,我真的……不放心。”

    厨房的水壶响了,萧致远泡了杯凉茶,凉了一些便端进卧室。伸手扶起子衿,她靠在他怀里,却怎么都不肯张口。萧致远索性抓住她的双颊,逼她张开嘴,将一杯水都灌了进去才放开她。

    最后一口的时候子衿呛到了,双手撑在床边,醉眼迷蒙的看清身边的人,忽然发了疯一样拿手边的枕头砸过去。萧致远并没有避开,只是直直站在那里,微微眯起眼睛,眸色中闪烁着凉光。

    她将手边能砸的东西都砸完了,冲他嘶喊:“萧致远,你不配回这里!你滚!”

    直到声嘶力竭,他终于冷冷笑了一声,用力将她从床上拖起来,也不顾她踩上了地上的呕吐物,踉跄着进了浴室。

    子衿一路都在拼命挣扎,可他的手像是铁箍一样,只是死不松开。直到拉着她站在浴室的镜子前边,逼她抬起头,语气疏淡:“桑子衿,看看你自己现在这幅鬼样子!我不配回到这里,你配么?”

    子衿呆呆地看着自己,黯淡的肤色,像鸟巢一样的头发,衣服上一滩滩的污渍……这是自己么?她惊恐的睁大眼睛,看了一遍又一遍……真的是自己么?

    “你这幅样子,配抚养乐乐么?”他却毫不留情,用力抬起她的脸颊,逼她直视自己,“桑子衿,你不是小孩子了。这个世界夺走你什么东西,就凭你这样,别说夺回来,你根本不配拥有!”

    许是酒精的效力正慢慢的消退,她忽然觉得头痛,痛得几乎要裂开。不算清晰的视线里,这个房间,本来总是安静整洁的房间,此刻浮动着莫名的灰尘和臭味……如果,如果乐乐回来,她还会喜欢这里吗?

    萧致远仿佛再也不愿看着这样的桑子衿,只是略加厌恶的将浴巾和干净衣服扔给她,淡淡的说:“先洗澡吧。”

    他顺手拉上了浴室的门,看着一片狼藉的家,走进工具室去取了清洁用具。

    先挽起袖子把呕吐物清扫干净,收拾了这几天的外卖餐盒,一起扔了出去;再将子衿乱扔下的衣服塞进洗衣机,外套挂进衣帽间;然后打湿拖把,从儿童房开始,仔仔细细的拖地。房子实在不算小,拖到客厅的时候,水已经换过了三桶,额角已经出了汗,他终于停下动作,环视这间住了四年的公寓。

    他还记得有次自己刚回家,子衿正在看电视,回头见到自己,立刻冷着脸回了房间。

    电视还开着,家庭伦理剧里丈夫默默地承担了所有的家务,而妻子陪着儿子再睡午觉。他有些尴尬地站在门口,看着电视里那个上上下下奔波的男人,竟然心底生出一丝羡慕。那样吵吵闹闹、经济又有些拮据的家庭,似乎也远比自己幸福呐。

    这一次,他独立将屋子打扫干净了,和搬进来时没什么两样,可惜……他涩然一笑,以后,大概不需要来了吧。

    子衿将自己整理清爽,从浴室出来走到客厅,萧致远却正在拖地。

    她抿着唇,没有出声,只是看着他弯着腰的背影,异常认真。其实他还穿着衬衣西裤,可是拖地这一幕发生在他身上,并未有任何违和感——或许是和他做事总是极为专注认真有关。

    这个家……又像是一个家了。空气清新,地面干净,乱丢的东西也已经归置得整整齐齐。

    他并没有回头,却仿佛能察觉到她的出现,淡淡的说:“今天你买的衣服我已经挂在衣帽间了。”他顿了顿,“以后我的东西搬出去,你的位置便富余一些。”

    “谢谢。”子衿下意识的回答,过了一会儿,才察觉出另一层意味,“什么?”

    他却一声不吭,洗干净拖把,倒掉水,再将东西放回工具室,才回到客厅。

    子衿依旧站在原地,洗去了酒气,她的一双眸子清亮逼人,在灯光映衬下,肌肤白皙无暇,透着淡淡一层水润。

    那句话本想说出口的,可他到底还是踌躇了,跨上一步站在她面前,用很快的速度低头下去亲吻她。

    或许有那么片刻,子衿是想挣开他的。可他的力量太可怕,牢牢捉住了她的腰,逼她仰着身承迎他的力道。他强硬的逼她张开双唇,用力汲取那丝带着清甜酒香的暖意——逼她接受,逼她回应,逼她铭记。

    天荒地久,此刻却只须臾。

    萧致远微微喘着气离开她,那双狭长微凉的眼睛轻轻闭上了,带着最后的余温,他终于放开她,后退开半步,眼神深处有惶凉闪过,最后出口的那句话却决绝坚定:“桑子衿,我们离婚吧。”

    她的唇似乎有些肿了,怔怔的看着他,仿佛没有听懂。

    他温柔的拨了拨她的长发,微笑:“离婚之后不要再这样子了,好好过日子,不要让我担心。”

    自从那一晚之后,子衿再也没有见过萧致远。相关的离婚文件都是律师全权代理的,约谈见面的那一天,律师给她详细解释了离婚后的财产分配。

    他对她是真的大方,律师将那些房产、基金对子衿详加说明就花了整整一个上午。子衿只是低着头,手里的签字笔在纸上涂涂画画,也不知听进去没有。

    律师讲到口干舌燥,未想到对坐的萧太太嫣然一笑:“我不是很懂,可是婚内财产不是两人对分吗?萧致远的身价不止这么点吧?”

    对方怔了怔,立刻拾起专业素养:“萧太太,看来您对新婚姻法还不是很理解。是这样的……”

    “不用解释了,你问问他肯不肯吧。”旋转椅一滑,她背对着律师,再也不肯开口。

    律师去了走廊,子衿心不在焉的望着窗外碧空,昨晚一场暴雨之后,分外的明澈。她等了一会,律师走进来,将手机递给子衿:“萧先生要和你说话。”

    她接起来,声音淡淡:“你总算肯和我说话了。”

    他的声音有几分疲倦,也有几分不自然:“一直在忙。”

    许是为了酝酿词措,子衿一时间没有开口。

    他倒是主动说:“律师已经和我说了。主要是里边涉及一些我持有的股权,比较难分割,我会让他们去处理的。”

    子衿抿唇笑起来,拿着手机站到落地窗外,看着自己的影子被拖得细细长长。

    “和你开玩笑的,我不要你的东西。”她顿了顿,声音低弱下来,“我只是想问问,难道……让我见见乐乐都不可以吗?”

    萧致远听得出来,她的语气已经经过了克制,虽然冷静,却依然带着一丝不稳。可他硬下心肠:“现在是谈离婚的财产分割,别的以后再说。”

    挂了电话之后,谈判就进行得异常顺利,律师时不时看一眼子衿,大约是觉得这女人因为要离婚,神智都有些错乱了,刚才狮子大开口,此刻却又是完全不在乎的样子,指着条款上的一行行字:“这些我都不要,一样都不要。”

    他便只能又去请示萧致远。

    萧致远的声音已经带了不耐烦:“不用听她的。”

    来来去去,真的宛如孩子过家家。经他的手不知办过多少豪门离婚案,没一次如这次般令人无语。最后律师筋疲力尽,对子衿说:“您就签了吧。如果不想要这些东西,不如转手捐掉呢!萧先生说了,你不收,他不会签字。”

    子衿怔忡了半晌,终于接过了那叠文件,持着笔,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律师松了口气,连忙打电话去报告了。

    小小的会议室里,只剩下桑子衿一个人,她忽然意识到一件很荒谬的事:

    毕业了四年,在很多同学还在为了一套房的首付苦苦挣扎时,自己却因为这段短暂的婚姻,跨入了千万俱乐部。

    可是比起年轻时的一无所有,现在的自己……却这样的空虚与苍白。

本站推荐:神医毒妃魅王宠妻:鬼医纨绔妃兽黑狂妃:皇叔逆天宠小阁老神医嫡女随身空间:神医小农女好色婶子绝色毒医:腹黑蛇王溺宠妻误惹妖孽王爷:废材逆天四小姐3岁小萌宝:神医娘亲,又跑啦!

当我遇上你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周易小说网只为原作者无处可逃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无处可逃并收藏当我遇上你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