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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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12月21日于航试图谋杀张临未遂之后,又过了两天。

    张临的身体状况在迅速好转,陈学军的耐心则快要走到了尽头,但无论是这两处的哪里,都没有再出现过凶手的踪迹。所有的监控线索再次断掉,于航这个人就好像从地球表面蒸发了一样。

    顾行一直很想找个空闲时间与李非鱼好好谈一下,虽然她现在看起来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但正因为如此,反而才让人感觉愈加不对劲。只可惜,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这一天眼看着又忙到了傍晚,仍旧没能抽出时间,他刚第四次叫住了李非鱼,还没说上一个字,门就又被人敲响了。

    一个脸生的警员抱着个纸箱子走进来,不小心撞到了桌子角,差点把东西扔到地上,李非鱼顺手帮他扶了一把,他连忙感激地笑了笑:“快递包裹,给特侦组的,梁叔手不方便,我帮他送上来。”

    “快递?”

    这个时候会有什么快递?李非鱼脸上露出了点狐疑的表情。

    再看纸箱上,快递单粗糙简陋得像是自制的,上面并没有留下详细的寄件人姓名地址,而收件人也十分模糊,只写了特侦组,却没有具体到任何一个人。

    李非鱼把鼻子凑过去闻了闻:“不会是炸弹吧?”她往顾行那边撩了一眼,调侃道:“你是不是命中带火呀,我怎么觉得和你在一块,总能碰上爆炸呢?”

    顾行无奈地走过来:“不是水银开关。”

    方才邮包几乎脱手,到了被放到桌上的时候,上下已经整个倒转了过来,如果是水银开关的炸弹,这个时候应该已经爆炸了。

    李非鱼愣了下,没想到他居然真的把自己随口的玩笑当作件正事来认真看待。便见顾行也同样凑近了邮包,嗅了下其中的味道——一股微不可察的腥气,有些潮湿冰冷的感觉,但也可能是因为昨天夜里刚下过的那场大雪,但无论如何,其中并没有炸弹常有的特殊气味。他直起腰,手指按上包裹上方,里面似乎很空,并没有可疑的触感传来。

    顾行这才从一旁拈起了只开信刀,沿着一侧轻轻划开,将硬纸板剥落下来。

    里面的东西终于露出了真容。

    那是个用黑色塑料袋包裹着的硬邦邦的东西,不大,形状很不规则,有些像是一堆速冻包子。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在这个时候不可能会有人莫名其妙地寄来一袋包子。

    李非鱼默默地拍了几张照片。

    顾行也谨慎地戴了手套才继续打开塑料袋,这个邮包来得太过怪异,让人不得不留心。但即便有了心理准备,在塑料袋打开的时候,两人还是不由自主地怔了怔。

    那是一堆血淋淋的肉块。

    确切来说,是一堆被砍下来的动物脑袋,有猫,有兔子,有老鼠,还有鸟类,全都大张着浑浊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人。

    鲜血已经冻成了冰,让被浸透的细软皮毛凌乱地炸起,像是一蓬蓬细细的针,和死亡一起,让那些动物原本可爱的模样变得狰狞扭曲。

    顾行的表情渐渐冰冷得吓人。

    这种突兀的转折,应该不是那个神秘的暗恋者因爱生恨,那么,是谁?

    李非鱼眉目微敛,两个名字在她脑中浮现出来,但一时间,她却少见地无法确定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寄件者。

    是被她一嗓子坏了好事的于航,还是被她在电视上隔空扣了黑锅的王鹏章?

    理智告诉她,应该是前者,但不知为什么,七宗罪的这桩案子越到后来,她便越觉得于航的谨慎狡猾与疯狂之处都越像是另外一个人,这些动物的残尸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顾春华的尸体在水中漂浮的样子,她开始有些弄不清楚,到底是世上确实就有这么多彼此相似的变态罪犯,还是说……

    后一种可能性让她生出一种如临深渊的错觉,仿佛一步踏错就会向下坠去。

    李非鱼连忙收住思绪,勉强勾出个笑容:“要送麻辣兔头,好歹也别送生的啊!”

    这个仓促的笑话没有成功地逗笑顾行,他神色严厉,目光中带着谴责,忍了又忍才没有将责备的话说出口,他似乎有些疲惫地捏了捏鼻梁,沉声道:“这事交给我,你最近不要出门。”

    李非鱼强憋出来的戏谑之色褪去,不由争辩:“可是,等会还要去……”

    顾行走到门口,闻言回过头来,一字字重复:“不准出门!”

    现在还没到和陆离他们换班的时间,原本两人预定要去于航的朋友家走访,但如今看来计划怕是要有变动。

    李非鱼身形有些僵硬,她木然地往前迈了一步,像是要说些什么,但就在这个时候,手机却响了起来。是李彧的电话。

    这么多年来,李彧很少主动和她联系。就像何昕不停强调的那样,她这个父亲对她,说得好听是纵容,而若说得不好听,则像是根本不关心,所以无论她想做什么事情、去做了什么事情,他都从来不曾干涉丝毫。

    何昕总说她傻,把漠不关心当成宠爱,可她能把人心看得那么透彻,难道真的会分不清这二者的区别么……

    所以,这个时候,他应该明知她正在忙案子,又为什么会打来这个电话?

    李非鱼禁不住犹豫了一下,而就在这短暂的迟疑期间,顾行已经带着那一箱血淋淋的脑袋出了门。她叹了口气,全身都生出一股无力感来,电话铃声还在响,锲而不舍,她只能慢慢地走回去,把自己投进沙发里,接通了电话。

    李彧的声音几乎可以说得上是平静的,像是在聊天气:“非非,我觉得应该通知你一声,我和你妈妈决定离婚了。”

    李非鱼举着手机,半天一动不动。

    “嗯,我知道了。”

    许久之后,她也用同样镇定的语调回答。

    电话对面的呼吸声顿了一下,李非鱼以为父亲会说什么,但直到最后,他也没有解释一个字,只是一如既往地淡淡说道:“那我就不打扰你工作了,先挂电话了。”

    李非鱼木然道:“好。”

    有一瞬间,她几乎想要对他说一句恭喜,想要质问他们是不是都觉得解脱了,但那段尖刻的话音都到了嘴边,还是被她强行咽了回去,每一个字都划得喉咙生疼。

    她想,早该这样了。

    她隐约记得,在她还很小很小的时候,她的父母也曾经彼此相爱,一家人也曾幸福得人人称羡,然而,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就都变了样子呢?

    远去已久的温馨已经模糊得让人回想不起来,只有永不停息的争吵和冷战充斥着每一天,他们互相折磨了二十年,如今终于能够结束了。

    只不过,这样一来,被何昕称作是维持他们这段乏味婚姻的纽带的她,算是什么呢?这些年对她的忽视,还有那些强加在她身上的怨怼和苛责,又算是什么?

    她是不是从头到尾就只是一个笑话,一个可悲的道具!

    李非鱼觉得,或许自己内心深处,仍然被困在许多年之前,仍旧是那个渴望着关爱却又永远不被需要的小孩子。

    所有人都可以擅自安排她的生活,但真正需要她的人,却没有一个。

    她慢慢地仰起头,靠在沙发上,湿润的感觉在眼中漫成薄薄一层,却并没有奢侈地流下来。

    门口突然传来了点动静。

    李非鱼反射性地看了过去,但开门的却并不是她希望看到的人。站在门口的是个五十来岁的男人,看起来十分寻常,就连微微凸出来的啤酒肚也和他这个年纪的大叔没有什么区别,唯独眼神里透着点过于严苛挑剔的意味。

    不等她开口询问,那人就背着手四下打量了一番,皱眉问:“人呢?”

    仅仅两个字,李非鱼心里已经对来人的身份有了数。她便迅速收敛了那点不合时宜的顾影自怜,正色答道:“追查线索去了,还有在潜在受害者家门外蹲守的。”

    那人冷哼了一声,挑剔道:“那你呢?大白天的,你就这么在办公室偷懒?!”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立刻又接着说:“哦,对了,我记得你!不就是那天在电视上胡说八道的人吗?特侦组现在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无组织,无纪律!你知道你们惹下了多少烂摊子吗!等我过来之后,你们这样的全都得……”

    “哪里胡说八道了?”李非鱼忽然打断了他。

    来人一愣,像是没想到会被反驳。

    李非鱼注视着他的脸,露出了个讥讽的笑容,慢吞吞地说道:“是我的伤作假了?不能啊,要不你去查查我的病历?还是说我被威胁的事是假的?也不对啊,刚还有人给我送来了一箱子血糊糊的动物脑袋呢,总不会最近就流行送礼送这玩意吧?”

    对方的脸白了一下,但立刻就又涨成了猪肝色。

    在他想出词来之前,李非鱼站起身来,从他旁边走了过去,冷冷笑道:“下马威也不是这么给的。丢人。另外,你这不是还没走马上任么?就先别越俎代庖地指手画脚了!”

    说完之后,她就扬长而去,直奔对面省厅大楼。

    然而,陆从安的办公室门紧闭着,李非鱼看了下手机,这才意识到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她站在门前沉吟良久,最终还是给陆离发了条信息。

    “把你家地址告诉我。”

    想了一下,又补上一条:“这事先别告诉顾行。”

    陆家距离省厅不远,是前些年拆迁后新建的小区,李非鱼抬头望向与地址对应的窗口,槲寄生的花环和彩灯已经装饰好了,在暮色中闪亮着,像是从天际落下来的繁星,不用说,一定是那位甜蜜的苗惠君女士做的圣诞装饰。

    她摇头笑了笑,压抑住心底的沉重与冰凉,按下了门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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