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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为防盗章  ——发型是有点像小玛蒂达, 那个脚踝上的“去死”,他也设法看到了, 百分百没错;

    ——难怪这么多日子找不到她,原来她不住暹粒, 听说住洞里萨大湖区,隔一两个月才来城里待几天;

    ——突突车酒吧确实是她的, 但她不管,包租给别人, 按月收租金。听人说,她不但包租突突车, 还包租了条小游船;

    ……

    宗杭低着头,一张张滑看阿帕拍的照片。

    原来她长这样。

    挺年轻的,应该跟他差不多大, 穿了件宽松的白色字母衫, 领口太大, 有一边滑到肩下, 露出内衬的黑色吊带, 吊带的肩带是不规则款,一边细细的, 另一边却宽,被罩衫衬着,被皮肤衬着, 被老市场的灯光笼着, 黑白分明。

    发型也不完全玛蒂达, 她没刘海,随手一抓的那种乱分,但因为脸的轮廓好,眉骨鼻梁下颌的形搭得浑然天成,所以怎么乱都不碍眼,反而有一种凌乱的舒服。

    人与人之间是讲眼缘的,比如同是颜值傲人的女明星,你会没什么缘由,喜欢甲,路人乙,反感丙。

    这姑娘,很微妙地契合他的眼缘,以至于他残存着的那点生气,又稀释了几分。

    宗杭一遍翻完,又慢慢倒回去看,说:“还挺好看的。”

    阿帕说:“是啊,很招鬼佬。”

    没错,照片上可以看出来:突突车酒吧今天停的位置很热闹,和那天的冷清不同,酒吧里坐了四五个年轻热力的欧美面孔小伙,衣袖撸到肩上,开怀大笑,玩得正嗨。

    更关键的是,她也是在笑的,唇角弯起,眼型有点媚,眼神却纯,搭在一块见之可亲,完全是个甜姐儿。

    这样的人,那天怎么会用那样一种后妈的语气,说出“Ten Dollar”这样的话来呢?

    她当时肯定心情不好。

    宗杭问:“她叫什么名字啊?”

    阿帕得意洋洋,名字他也探到了:“我听那些鬼佬叫她伊萨,伊—萨—”

    他发音时,两个字都拖长长的尾音,听起来像在学门铃的响声。

    叮—咚—

    宗杭低着头,说:“名字还挺好听。”

    这哪好听,不就是鬼妹常用的名字嘛,阿帕觉得跟Mary、Lucy还有Lisa没啥分别。

    他继续表功:“我回来就告诉龙哥了,龙哥已经去老市场区了,小少爷,你马上就能报仇了……”

    宗杭忽然打断他:“这男的,怎么老盯着她看啊?”

    什么男的?阿帕一头雾水地凑过去。

    看到了,有几张他拍的是远景,可以看到距离突突车酒吧不远,油炸昆虫和现榨果冰的摊位之间,站了个高大的男人,穿短袖的黑T,领口插挂墨镜,乍看像是游客,但几张照片一比对就能看出来,他其实是在盯着伊萨看的。

    阿帕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再说了,辛辛苦苦拍到这个女的给你看,你去注意无关紧要的路人干嘛啊:“男人看女人还不正常嘛,好看就看呗。”

    是吗,宗杭眉头拧起,斜乜着眼看照片。

    以他看过那么多罪案片的直觉,这男的肯定有问题。

    ***

    宗杭和阿帕边看电视边等龙宋回来。

    酒店有个自带的频道,叫推荐影视,柬埔寨自己的文艺创作不算丰富,所以推的多是外国影视,但或多或少会跟柬埔寨沾边,经阿帕指点,宗杭才知道,点击最多的那部《花样年华》,结尾部分是在小吴哥拍的,就是那个他逛了不到半个小时拍屁股走人的小吴哥。

    而好评最多的那部《古墓丽影》,安吉丽娜朱莉频繁置身其间的那座神秘废墟,蛇蟒般盘根错节的老树从巨大的石块间参天而起,取景就在塔布隆寺。

    没错,就是井袖提到的那个塔布隆。

    说到井袖,宗杭注意到,她那个壶口客人好像还没回来,因为她一直在露台上晃悠、咳嗽、外放音乐,有一次还喊他出去聊天。

    宗杭把电视声响调大,装着没听到。

    怎么说呢,他和她是两条道上的人,总之……还是……少接触吧。

    十一点过半,终于等到了龙宋。

    不消开口问,龙宋那一脸溃败无声胜有声。

    原来她叫易飒,鬼佬大概是贪图发音方便,所以叫她伊萨,拼音的平上去入也真是神奇,平声洋味儿十足,去声就是纯正中国腔调。

    龙宋说,开始找话题跟易飒沟通并不难,点出来意后,她也没表现出明显的不高兴,只是敷衍说事多,不记得了。

    龙宋再坚持,她也直白,说:“我懒得费事。”

    生意人讲究和气生财,怕麻烦,龙宋也是生意人,很理解。

    所以他把“可以给钱”这话亮了出来。

    就是这话触了易飒的逆鳞,她呷了口杯里的酒——酒杯的造型像颗透明的手榴弹。

    然后问他:“我看上去就这么缺钱?”

    眼神很不屑,语气很不屑,连抓乱的发型都透着凌乱的不屑。

    龙宋是做酒店的,每天和无数人打交道,知道当话题进行到这种语气和眼神的时候,最好就别知难而上了。

    要柔和,要退,退了才有再上的可能。

    所以铩羽而归,预备着明天再去试一回,不过内心里对这个易飒,并没有太多恶感,大概是工作关系,见多了胡搅蛮缠的牛鬼蛇神,觉得她这人不难沟通,即使不愿帮忙,也是人之常情。

    阿帕却牢骚满腹,他们是生意人,不是手眼通天的公职机构,找到个人多不容易,还这么不配合,接下来怎么办?小少爷就白挨打了?这女人真是自私冷酷阴暗伪善,心理扭曲反社会。

    宗杭和稀泥:“算了,我也能理解,那两柬埔寨人上手就打人,肯定是地头蛇,她一个做小生意的,不敢得罪这样的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很正常。”

    阿帕激动:“什么正常?她当时出卖你,还要了十美刀,这也正常?”

    宗杭说:“其实……也不叫出卖吧,她没答应过帮我,是我自己没经人同意,一头钻进酒吧里去的。再说了,未必长了中国脸的就是好人,万一我是坏人呢,那个柬埔寨人当时受伤了,一胳膊血地追过来,是你也分不清楚……”

    阿帕被他说得差点吐血:“小少爷,是我被打了还是你被打了?你到底站哪头的?”

    宗杭说:“我是觉得,做人嘛,心胸宽广一点。得饶人处,就别那么计较了。”

    没想到这话赢得了龙宋的激赏:“宗杭这性格好,心宽,我跟你说,那些斤斤计较,为了点小事记十年八年的人,都活不长。宗杭这样的,会长寿的。”

    冷不丁还被表扬了,宗杭心里美滋滋的,再一想,现在国内流行“佛系”的说法,佛系粉丝,佛系消费者,他这样的,算佛系受害者吧。

    但阿帕可不这么认为,离开房间之后,他陪着龙宋下楼梯,说:“我们这小少爷,好像有点缺心眼。”

    龙宋瞪了他一眼,同时侧身,给刚走楼梯上来的一位客人让路。

    其实酒店楼梯够宽,压根不需要让,但服务业人员,从业久了,和客人相遇时侧身,进电梯时站边侧帮按楼层,多少都有这意识。

    这是个男客,年轻高大,穿短袖黑T,直筒牛仔裤,白色球鞋。

    龙宋觉得他有点眼熟,好像刚在老市场区见过。

    他转头,目送他走到一间客房门口,开门进屋。

    真巧,住宗杭隔壁。

    ***

    井袖听到门响,忍不住就笑了。

    她有种陷入爱情的感觉。

    她经常爱上自己的客人,放任自己陷入单方面的喜悦甜蜜,在她看来,她只跟自己喜欢的客人做交易,这就是恋爱,只不过每一段都短暂罢了,她其实愿意登上每一条载过她的船,是他们不愿意,扬帆远去,把她一人留在滩涂。

    她知道有不少姐妹背后笑她傻、糊涂、痴人说梦、是不是喝醉了,那又怎么样呢,来这世间,谁不是一场糊涂一场醉,清醒的都是高僧佛陀,糊涂的才入红尘。

    这个刚进来的叫丁碛的男人,就是她现在的爱人。

    他名字的这个字可真生僻,“碛”,她都不会念,护照上标“QI”,但是没声调,白天她查了,才知道是去声,搜索关联里说,山西吕梁山中的黄河边,有一个古镇叫碛口,就是这个“碛”字。

    她对他生出无数联想,他名字和黄河边的古镇同字,老家又在黄河壶口瀑布附近,绕不开那条涛涛泥黄色大河,爱屋及乌,从前她最爱湄公河,因为离着近,触手可及。

    今天开始,改爱黄河了。

    丁碛先去洗澡,井袖走到半掩的门边,隔着哗哗水声问他:“要做按摩吗?”

    丁碛嗯了一声。

    井袖去做准备,关上玻璃门,拉起白纱帘,调暗灯光,换好按摩技师服,点燃香薰蜡烛。

    这蜡烛带乳香精油,自从听说这种精油颇得各类宗教偏爱之后,井袖做按摩时,就固定用它了——她喜欢宗教场所的那种氛围感、仪式感、神秘感,还有味道。

    好的按摩也该如此,让人肢体柔和,精神放松,得以在半熏间窥享神的惬意。

    丁碛洗完了,一边拿毛巾擦头发一边出来,只穿黑色平角内裤,紧实的肌肉上,点点水滴未干。

    他趴伏到床上,说了句:“你还挺专业。”

    井袖笑,她当然专业,手指摩挲过他的肌肉,就知道这一块是不是松弛、紧张、消耗过度。

    她依着顺序,先从脚部开始,指压、掌压、肘压、足压,推、捏、揉、按、搬,业内把泰式按摩称作“被动的瑜伽”,需要两个人肢体接触,借力使力,每一次借力,都能近距离感受到他身体的强韧和筋骨的力道。

    宗杭是该练一练的,明天有机会,她要跟他说,身体这玩意,开始是它赐你,后来就是你赐它,别以为仗着年轻就能持久,到了年纪之后,你不去塑它铸它,它迟早还你一堆朽骨软肉。

    按得渐入佳境,井袖柔声问他:“今天忙什么了?”

    按摩师得拿捏分寸,适时跟客人说说话,不用怕打扰他:他如果累了,说三两句会助他入眠,如果不累,也会帮他放松。

    丁碛好像笑了一下,他脸埋在床里,这笑有点含糊不清——然后摸过床头的手机,调到相片递给她。

    井袖把沾了按摩油膏的手在腰侧的衣服上蹭了蹭,然后接过来。

    她一眼就认出,这是在老市场区,照片上是个年轻的女人,半蓬的波波头,笑得很漂亮,眼神很纯,应该是大部分男人都喜欢的那种甜妞儿。

    易飒把药剂瓶一起放进塑料袋:“怎么住外头了?”

    姓马的挺能来事,见人就叙同胞情谊,求到陈秃门上,她还以为怎么着都能混到一张睡觉的床。

    陈秃懒懒的:“我认识他老几啊,再说了,住这儿的人三教九流,杀人越货的都不在少数,他这种老白兔,离着远点也好。”

    又说她:“比起你刚住下的时候,住户得翻新了五六成,不少路子杂的,要么我叫条船,把你那船屋往这边拖近点?你住太远了。”

    易飒说:“不用,我就喜欢清静。”

    陈秃鼻子里嗤了一声:“别怪我没提醒你啊,万一有坏种瞧上你了,摸黑爬上你的床,你喊救命都没人听见。”

    易飒居然笑了:“长脑子的人就不会这么干,我要真是小白菜,住这种地方,早被人收割了几茬了,轮得上这些后来的下刀?”

    这倒是真的,陈秃忽然想起三年前,一时间心旌摇荡。

    当时的场景,跟他说的差不多,月黑,风高,有人摸进她的船屋。

    然后被她拿棒球棍打断了一条腿。

    这还没完,她用绳子绑住那人的断腿,把他倒吊在船屋下,当时是旱季,水位已经退了,那人晃在半空,离水面尺把远,撕心裂肺干嚎。

    陈秃刚说“喊救命都没人听见”,有点夸张了,其实喊得足够努力,还是听得见的。

    远近的住户都很兴奋,拍门叫窗,一个接一个,都划上铁皮船过去看究竟,陈秃也去了。

    气氛像过大年,船屋边至少围了四五十条船,每条船上都有灯:马灯、应急灯、电灯,甚至直接是火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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